第 47 章

王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,她决心不让邢夫人专美于前,“这也罢了,金钏儿,你回去,封一百两银子给刘姥姥,修房子也好,置地也罢,你们自己安排就是。”

刘姥姥慌忙摆手,“姑太太的好意,我们心领了,如今家里也能过得,实在不敢让姑太太再破费了,否则我们成什么人了!”

王熙凤笑道,“姥姥别推辞,我这姑妈素日里吃斋念佛,心最善,上次实在是没工夫,这会子知道了,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。且又是实在亲戚,姥姥若推辞,岂不辜负了姑妈的一片心。”

刘姥姥见状,只好收了。

又说起京郊城外施粥的事,刘姥姥道,“阿弥陀佛,这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啊,老太太、太太、奶奶姑娘们功德无量啊。往年冬天,京郊外都得冻死饿死不少流民,今年托各位的福,竟没死一个人。老太太不知道,不少流民都给诸位立了长生牌位呢。我们尝尝在想,诸位怕不是菩萨托生的吧!”

众人都笑了。

贾母很是欣慰,赞许的看了王熙凤一眼,更没忘记,施粥这事是迎春先提出来的。

唯有王夫人,想着元春因着这事被禁足,忠义郡王后院又添了几位新人,元春解了禁足之后,宠爱大不如前,且又迟迟未能有身孕。那高兴未免也淡了几分。

唯有史湘云,不屑的撇了撇嘴,在她看来,二嫂子和二姐姐她们这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罢了,有什么意思。真有这份善心,为何不把家财散尽,帮助那些穷人?不过施粥而已,用的还是贾家下人都不吃的糙米,亏她们好意思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赞誉。

袭人离史湘云近,看清了史湘云脸上的不屑,她一抬眼,见王夫人真在看着史湘云,吓得赶紧低下头。

心道,云姑娘素日里不是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啊,怎么这一年多竟似换了个人似的。偏还十分不知收敛,有什么都挂在脸上。到底服侍过史湘云一场,哪怕袭人有自己的小心思,甚至王夫人不喜史湘云也有她在里面推波助澜,可看着史湘云一次又一次犯蠢,袭人还是有些不忍心。

她想着,横竖云姑娘已经失了太太的欢心,这会子她就算提醒几句,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。

于是,众人乐呵呵的去吃饭时,史湘云一脸不快的坠在最后,一边走一边看着贾宝玉围在那刘姥姥身边,问这问那。

袭人悄悄走到史湘云身边,拽了拽她的衣袖。

史湘云会意。

二人悄悄走到一边,“袭人姐姐,可是爱哥哥有话和我说?”史湘云略显得有些激动。袭人姐姐之前说,她和爱哥哥算是定下了,可正因为如此,才该保持距离,免得被人说闲话。史湘云深以为然,虽然有些不乐意,但还是下意识的和爱哥哥疏远了些。

袭人摇摇头,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,犹豫了半天也说不出口。

史湘云急了,拉着袭人的手,“姐姐是有话和我说吗?你我这样好,姐姐有话直说便是。”

“伦理,我不该开这个口的,只是,知道了却不说,我也不忍心。姑娘吃亏就吃亏在这性情上,什么都挂在脸上,得罪了人也不知道。姑娘别怪我多嘴就是了。”袭人语重心长的说道。

史湘云却感动的红了眼眶,“好姐姐,只有你才会和我说这些知心话,我又岂会怪你。我父母早亡,这些姐姐妹妹和我也不甚亲近,唯有姐姐,待我始终如一。姐姐的好意,我知道了。只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,也学不来那些虚以委蛇的样子,只怕要辜负姐姐的好意了。”

袭人见状,苦笑着摇摇头,“我劝姑娘啊,还是收敛些比较好,或是什么都放在心里,别挂在脸上,大家相处,装也要装出个和睦的样子来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是不是?何必将自己活成了贾家的反叛呢?我一片真心都是为了姑娘好。”说着说着,袭人自己都感动了。

史湘云更感动了,“我知道,除了爱哥哥,也就是姐姐了。姐姐从前教我的话我都记着呢,姐姐放心便是。”

史湘云将袭人当成了第一知心的人,二人手挽着手,肩并着肩,一起走了。

身后,两个人影从墙后出来,真是迎春探春姐妹两,姐妹两彼此对视一眼,眼中满是无奈。

这个云妹妹,还真是天真啊。

从前,她们也以为袭人是个贤惠的。当然,这个她们指的是探春,迎春一开始就知道袭人的贤是打了引号的。

可后来,探春开始帮着管家理事,知道的事难免就多了些,她也知道袭人并不是外表那么贤良。也不对,一个丫鬟,要那些贤名做什么?只有正房太太奶奶才能称贤惠呢。袭人一个丫鬟,却以贤出了名,可见是有野心的。

因此她们姐妹们对袭人的态度一直有所保留,并不十分亲近。

就连惜春,受了她们影响,也是如此。

可史湘云呢,却拿袭人当知心人看待,却不知背后捅她刀子的人,也是袭人。

虽没有十分的证据,可探春知道,宝玉房里去回王夫人话的就只有袭人,而联系到王夫人看向史湘云越来越冷淡的眼神,这两者之间若说没有联系,任谁也不会相信。

大家都清楚,只有史湘云蒙在鼓里。

只是迎春探春都没打算告诉史湘云。毕竟,空口无凭,她们说了,史湘云未必肯信,说不定还认为她们包藏祸心,企图离间她们的姐妹之情呢。好在,史湘云是板上钉钉的宝二奶奶,名分地位摆在那儿,袭人她再如何,也越不过史湘云去。更有宝玉,最是个多情的性子,想来不会委屈了云妹妹。

刘姥姥在贾家住了几天,方才家去。

这一日,王夫人却接到消息,说抱琴有孕了。

王夫人大惊,追问之下,才知道,元春久不能有孕,便将抱琴开了脸伺候王爷。谁知抱琴运气倒好,不过三五日间就有了。如今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,太医看过,说是个男胎。

“侧妃说,王爷已经答允了侧妃,抱琴姑娘的孩子一落胎胞,就交由侧妃抚养。侧妃说告诉太太,让太太也高兴高兴。另外,侧妃还交代,让太太照顾好抱琴姑娘的父母家人,务必好生善待。”

王夫人心乱如麻,草草点头,又收拾了些东西让来人带回去。

等人走后,王夫人坐立难安,元春她好糊涂啊,她还年轻,如何知道自己就生不出孩子来!不该如此急切,失了分寸。

退一万步来说,即使真要借腹生子,也不该找抱琴啊!抱琴虽是贾家的家生子,可到底是从小服侍元春长大的,元春的事她知道的最多,这种人,一旦有了反心,那就是致命的祸害啊!虽说抱琴的老子娘和弟弟都捏在王夫人手心里,谅她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,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!

王夫人越想越担心,急忙叫来周瑞家的,让她好生看管好抱琴的父母亲人,要善待他们,但也要严加看管。

周瑞家的虽不明所以,可还是去了。

王夫人又急忙去了小佛堂诵经祈福,求菩萨保佑,保佑抱琴听话懂事,保佑她一举得男,保佑元春心想事成,顺遂安康。

大约是王夫人素日拜佛的心十分真挚,果然如她所愿,抱琴平安生下一个男孩。

郡王爷也依约将孩子抱给了元春,直接记在了元春名下。

产后虚脱的抱琴躺在床上,摸着空空的肚子,泪如雨下,她的孩子,只在她肚子里才待了九个月,就被抱走了。大姑娘好歹还抱过她亲生的骨肉,可她甚至没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,孩子就被抱离了她身边。

大姑娘她好狠的心啊!她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,痛不欲生,为何不能由此及彼,可怜可怜她呢?

自己素日里对大姑娘忠心耿耿,这些年为了她做了多少事,耽误了青春也不敢多言。结果就换来这样的结局吗?

“姑娘,侧妃让我给你送参鸡汤来了。侧妃说了,辛苦姑娘了,让姑娘不要多想,养好身子才要紧。等回头出了月子,侧妃会让姑娘见四哥儿的。”

抱琴早在来人进来之前,就擦干了眼泪,闻言只虚弱的点点头,“劳烦替我多谢侧妃。”

然后喝完了那碗鸡汤。

晚间,元春又亲自来看望抱琴,“知道你惦记孩子,是我糊涂了,这不,我把孩子带来了,你要抱抱吗?”

抱琴激动的坐起身来,眼巴巴的看着奶娘怀里的襁褓。

元春示意,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,抱琴一把抱在怀里,看着孩子,泪如雨下。

元春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,“我就是怕你这样,所以才不让你见孩子的,要是和我当初一般,做下月子病,可如何是好!你是我身边的人,王爷也开恩,让你继续和我住在一起,哥儿虽记在了我名下,却也是你的孩子,你我一起抚养,有两个母亲一起疼他,岂不好?”

抱琴此时此刻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怨言,她心里满是对元春的感恩戴德,抱着孩子看向元春,“姑娘!”

“好了好了,别哭了,你的心我都知道。以后我们俩就守着孩子,好好过吧!”元春给抱琴擦着眼泪,柔声安慰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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