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. 各自心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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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德殿中的相公皆离了,李洵靠在椅背上,接过李由林递来的药盏。

“什么时辰了?”

“回大家,快未时一刻了。”

李洵“嗯”了一声,抬头朝外,约莫着清河同李知也将行来。

一盏药汤见底,搁置案上,殿外便传来些脚步。

“陛下。”两人踏入,一同立于阶下微弯身。

李洵挥手,示意先坐。

李知将坐,心还未从殿外收回至内,圣人的话就陡然掷下。

“东都河南府的盐税案,朕让你领命暗中前去和谢愈一同调查,你可能胜任?”

清河一愣,她可是瞧清了阿耶的眼,是正正地落在三娘身上。

她今日刚知晓谢先生同三娘好在一起,阿耶便要让他二人关系更近一步。

好好的查案,为何要派位女娘前去,莫非……三娘同谢先生的事,父亲也知晓?!

正这般想着,清河便琢磨着开口,“阿耶为何偏要派李女师过去?”

李知方才从清河的话中回过神来,神情愣愣。

她手指微蜷,迎上圣人的目光,“陛下,为何是,妾?”

东都河南盐税一案,怎么会派她和谢愈一起。

莫非是阿耶又在圣人面前劝说了什么?她还记得自己从府上翻出时,父亲原是想将自己送到东都河南府。

那立于一旁的李由林已是神情诧异,如若重用李知只为以公主为跳板,挡一挡朝臣,那圣人这口气,未免喘得太大了些。

李洵慢饮了一口水,漱了漱嘴里的苦味,吐到一边的盂盆中,“为何?你跪在武德殿中,不是自答了么?”

“则武堂之中,尚不择阴阳,何况学堂。”李洵问她,“你自忘了么?”

李知面露怔忡。

只是,因为此吗?

她攥紧指尖,起身作揖,“可是妾对查案一事,尚不熟稔,只怕是反误了正事。”

若同行之人,不是谢愈,她倒也是敢接下,可如今圣人是存心要将谢愈同公主绑在一起。

这如何能行。

她拼命地撇清同胡咏思和谢愈的关系,不止做给圣人瞧,也是做给大殿之中的群臣看。

与她而言,悬于她身上的风浪太高,这番风浪毕,总还有另一波。

她总得再支一把伞,不将胡咏思同谢愈,一起扯入。

谢愈同胡咏思,不该因为她,而自立在朝堂的另一端。

这并不好。

“河间王府的拿帖宴,你都去了,偏这事要驳。”李洵盯着她,声色微冷,“李女师是驳这件事,还是,驳这个人呢?”

“陛下。”李知忙起身,跪伏于地,声辞恳切,“妾未有这个心思,河间王之事是恨入心头,便也顾不得什么,自去央求了胡尚书同谢给事。盐税一事非妾不应答,这是国中根本,财政来源,妾虽一介女流,不信办不成此事,只是不甚了解,若交于妾,时间怕是会拖得很长,恐误圣人大事。”

她既不能表现得不愿领此事,也不能表现出对谢愈的刻意远离。

殿中只一番言语交涉,便已是让她额上沁汗。

案上之人久未应答,似乎就是要让这位女娘跪清醒些,窗外秋雨簌簌,砸入地面之声也慢慢在耳中清晰起来。

李知才在这隔着尚远的雨声中,听清了圣人的话。

“查案的事,自有谢愈同中书省的人去督办,你的任务是暗中相助些,替朕看一看东都官员现如今是一番什么模样。”李洵望着阶下之人,又是问她,“这事也领不了么?”

李知羽睫微颤,轻答:“领得了。”

话已至此,如何再驳。

案前之人终于扯起笑来,却未出声,只扭头朝坐着得清河言,“你也跟着去。”

清河蓦然睁大眼,有些难以置信,“阿耶,我当真也能跟着?”

李洵回得有些漫不经心,“清河不是一直觉得被困在长安,所行不远,如今放你出去倒不愿意?”

便见清河讪讪一笑,“阿耶,儿小时候的胡言乱语怎么到现在还记着。”

李洵却忽而叹气,手撑上案前,视线飘忽,“如今百里城是什么状况朕也不知晓,你还是不留在长安的为好。”

清河嘴角边的笑容一凝,慢慢淡下来。

她听懂了,父亲是在说和亲之事。

清河的手指搅在一块,心中不是滋味,只低低道:“阿耶如何同朝臣交代?”

“这如今不是你所操心的事,等你二人到了东都,只管安心查这盐税,慢慢瞧瞧你们在长安城所看不到的事。”

阶下二人俱是一怔,“所看不到的事?”

却见圣人摇摇头,驳斥了自己的话。

“不,是你们应该要看到的事。”

宫檐下的奴鸽振翅,翱翔于天,越过重重宫阙与厚墙,不知落在哪户人家窗前。

东都之行很是急促,薛海所选得人很快,谢愈同他相见时倒是一愣,没想到竟是于参。

“谢给事。”于参立在那儿,不咸不淡地开口。

自大理寺门外,那口棺木一别,今日是他二人头一次相见。

寒风吹着大氅绒毛飘飘,马也嘶鸣。

谢愈启齿,用力牵着马绳,只说了句——

“此番入东都,还请于兄照应。”

于参盯着他,倒是生了一分兴趣,“盐税一事是右相五年前的政令,你既知晓,为何提前朝圣人报?”

“莫非,右相这条路,你不想行?”

于参的手拢在衣袖中,忽然道。

谢愈将缰绳勒得紧了些,他撇回过头,神色有些淡,“某只是担忧外藩战事罢了,此去若查清了盐税贪污之案,战后安抚的银两便也不愁了。”

太过正直的理由,于参听此倒是扯唇。

“谢给事大公无私得很。”

寒风呼啸过耳,谢愈未将这话放在心事,街上萧瑟冬景和天边青灰厚云的压沉,一齐与他眸底的黯淡重合。

“我以为,这样的事,于拾遗不会接。”

不仅是因为同行之人是他。

“确实不会接,只是我尚欠右相一个人情,得还清了。”

他说得很轻松,也并不避讳告知谢愈此事,会探查到什么。

身旁的马儿晃着脑袋踢脚,长安的街头的风凌冽,谢愈跨步上马,未再接着问了。

此去东都,先得到洛南,而后渡船一路东上,可直达河南府城中。

出了长安城关,大道宽敞,驾马声终于呼啸,发丝间扬过风的弧度,长安城寓居近三年,这般肆意的策马太久不曾有过了,尽管此行,尚不知前路状貌。

谢愈心中畅快了一瞬,入眼的窄道便将他的心境复又拉回来。

于参是右相的人,受右相的恩,此番东都之行,不论查未查出,薛相派他前来总有要隐藏的,不能见天子的东西。

“吁。”他拉绳,慢行起来。

“我对五年前右相所下政令并非全盘了解,这番窄道也奔驰不得。”谢愈扭头,望向于参,“不如趁此,于拾遗为我讲述一番。”

身旁的马蹄声轻了些,踏着冷露的泥土,发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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